阿苏小说网将在第一时间更新小说风荷恋
阿苏小说网
阿苏小说网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同人小说 耽美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穿越小说 官场小说 乡村小说
小说排行榜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科幻小说 伦理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狌奴新娘 舂情大发 红杏新芽 銹母攻略 落难公主 异域深渊 秘密暑假 红映残阳 四面飘雪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阿苏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风荷恋  作者:晨蔷 书号:29851  时间:2017/7/17  字数:18033 
上一章   第四章    下一章 ( → )
每天吃晚餐的时候,叶伯奇的心情总是最好,最轻松。一张方桌,他们夫相向而坐。左边是英俊有为的儿子,右边是娇小秀丽、玲珑可爱的女儿。在这样的氛围里,一切烦恼都暂时被抛得远远的了。

  叶伯奇喜欢喝二两,特别是由女儿陪着,慢斟慢饮,有说有笑,可以说是他最大的乐趣。

  但是今天风荷匆匆吃了一碗饭,就站起来,对伯奇说:

  “爸,今天不能陪你了,我得上去准备点东西。”

  “准备点东西,”伯奇兴致地用逗孩子的语调问:

  “准备什么好东西呀?”

  不等风荷开口,叶太太说:

  “她明天要去远足,所以要准备一下。”

  “远足?上哪儿呢?”这一下连令超也感到奇怪了。

  “爸,哥哥,明天我和夏医生一起到龙华去玩,妈已经同意了。”

  风荷说着朝妈妈看看,叶太太点点头,表示认可。

  “和夏医生?就你们两个吗?”令超问。

  “是啊,我们骑自行车去。这多带劲!”

  风荷想到明天的游玩,就不住兴奋起来。

  “为什么就你们俩呢?你们什么时候起来的?”叶伯奇问,这也正是令超最关心的。

  “他要对我表示感谢么!”风荷撒娇地扭一扭身子,

  “我给他的辛德瑞拉…”

  “什么辛德瑞拉?”令超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就是一个外国小孩送给他的洋娃娃呀,我给她起了名字叫辛德瑞拉,还给她做了一套纱裙,所以夏医生说要谢谢我,我就要他陪我去远足呀!”风荷不无自豪地说。

  “是你要他陪你的?”叶伯奇问。

  风荷点头:“他很乐意。”

  “你呀,夏医生是很忙的。你可以叫你哥哥陪你去么。”

  “哥哥也很忙的,对吗?”风荷朝令超使个眼色“再说,让哥哥骑自行车去龙华,也太累了。”

  令超默然。

  “淑容,你就不怕风荷累着呀?”伯奇隔着桌子问子。

  “我也有点担心,可风荷说她行。我想,她老闷在家里…”叶太太解释道。

  “爸,我身体好着呢!有夏医生陪着,你还不放心啊?”风荷走到伯奇身边,摇晃着他的胳臂。

  “放心,放心,”伯奇笑着说,他是不可能驳回风荷的任何要求的“不过,你要早点回来,别玩得太晚了。”

  “得令!”

  风荷调皮地学着京戏里的腔调,向叶伯奇一拱手。突然,她俯下身子,在爸爸额上亲吻一下,轻声说:“谢谢你,爸爸。”

  就在她轻盈地迈步,将要走出饭厅时,令超叫道:“风荷!”

  “哥哥,什么事?”风荷回头问道.

  “当心,风荷,他在追你!”

  “什么?”风荷一时没有听懂。

  “夏医生在追求你呢!”

  这一次风荷懂了,她一跺脚,说:“哥,你真坏!你是怕自己的丑妹妹嫁不出去,故意胡说八道!”

  令超哈哈大笑起来,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别生气,好妹妹,哥只是有点儿吃醋了。”

  亦寒陪风荷游龙华,必须向绣莲借她的自行车,所以只好把这件事对绣莲说了。当然,本来他也并不想隐瞒。

  “是那位问她哥哥病情的叶小姐吗?”

  “是。”

  绣莲有点伤心。

  自己跟亦寒表哥相处多年,自从两人都长大以后,记忆里就没有一块儿跑这么远玩过。表哥读书实在太用功了,自己哪敢打扰他呵!

  可是,这个才见过一、两次面的小丫头,却能让表哥提起那么大兴致!相比之下,自己在表哥心目中的份量岂不是太轻了吗?

  想到这儿,泪水忍不住就在眼眶里转起来。

  她真想说:“不,自行车我自己要用,不借。”

  可是,如果真的那么说出来,就不是绣莲了。

  绣莲是个心气很高,也很有心计的姑娘。她既不愿表现出心狭窄、妒忌成的妇人通病,因为她知道那反而会被亦寒瞧不起;也不相信那幼稚柔弱,仿佛有病的小丫头,能真的夺得表哥的心,难道自己与表哥青梅竹马的情和平里的一番苦心,会就此付诸东

  所以,她不但痛快地一口答应把车借给风荷,并且热心地帮亦寒打点着明需用的一应用品,又是煮茶叶蛋,又是上街买牛干、买面包,比她自己去玩还忙得起劲。

  倒是文玉觉得过意不去,咕哝着:“亦寒也真是的,让绣莲一块儿去,多好!”绣莲却朗地说:

  “玉姑,我眼看要毕业,那么多考试,哪里有空呵!等考完试再让表哥陪我吧。”

  绣莲的举动让王始和亦寒都深为感动,觉得她真是贤惠大度。

  这天夜里,已经九点多钟了,风荷房里还亮着灯。

  令超进屋来了。

  “不是明天要去远足吗?怎么还不睡?”他关心地问。

  “睡不着,”风荷抬眼一笑,又专心于自己手上的活计。

  令超拿过风荷正在制的这件小绸裙,仔细端详了一番:“这是给哪个娃娃做的?给船娘穿嫌太长了,给水草吧,又嫌太洋气。”

  船娘、水草,都是风荷的洋娃娃,她的卧室和起居室里,上,梳妆台上,沙发上,到处摆了娃娃。风荷给她们起了各种名字。胖藕、菱角、鸭鸭、小虾虾、香谷、蝈蝈儿,还有船娘、水草等,仔细琢磨一下,这些名宇似乎都和江南水乡的景物有关。

  风荷曾回答过阿英奇怪的询问。她说,那是因为她脑中留下过一幅画,画面就是江南水乡。她记不起在哪儿见过这幅画,只好把这美妙的回忆寄托在那些娃娃身上。于是娃娃们就有了这样一串古怪的名字。

  难为令超记得住这些娃娃的名宇,连天天在风荷身边的阿英都分辨不清谁是谁呢!

  “不,这不是给我的娃娃做的。”风荷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令超明白了,这又是给夏医生的辛德瑞拉的。

  “你啊,关心洋娃娃胜过关心我。”令超故意赌气似地说。

  “我怎么不关心你?”风荷不服地反问。

  “上次说,给我绣几条新手绢,这么些天了,我还没见着呢!”

  风荷从椅子上站起,几步走到桌旁,拉开抽屉,取出一叠手绢说:

  “你自己看吧。我早绣好了,你不来取,还要我巴巴地送到你手中吗?”

  十二块白色麻纱手绢,角上用十二种不同的配线法,将“令超”英文读音的几个字母,排出十二种不同的图案,摊开在桌上一看,既雅致又新颖。

  “真美!风荷,只有你能设计出这么巧妙的花样,绣得又这么精致。”令超由衷赞美。

  “哼,还不是白辛苦一场。碰到个没良心的哥哥,还说我不关心他!”风荷撒娇地噘起嘴。

  面前那双半遮在颤颤的长睫后面的眸子,睁得大大的,带着那么一种我见犹怜的神情,令超陡然心动,他不得不强制自己,转过身去,辞不达意地轻声说;

  “我道歉!我…唉,你啊,你什么都不懂,真是个小女孩!”

  “好吧,好吧,就算我什么都不懂!再这么老呆在家里,我就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啦!”

  谁知令超这句含糊不清的话,偏偏勾起了风荷的心事,她嘟嘟嚷嚷地说着,脸不高兴地走到沙发前坐下。

  “又怎么啦,我的大小姐?”见风荷怏怏不乐,令超就紧张了,忙陪着笑脸问。

  “哥,我想去念大学,我肯定脑萍上一所好学校。”风荷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那当然,谁不知道你聪明?妈妈不是说了么,等你在家养好身体,就让你去念大学。”

  “那么,我先出去找个事儿干。”

  “你啊,又犯孩于气!”令超觉得好笑“连上大学都怕你身体吃不消,爸妈能让你出去做事?”

  “我这个头疼病,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好!连沅沅姐那天都说,或许别老问在家里,反而对身体有好处。”

  “你倒说说,到哪儿去做事?要不,跟我一起到爸爸银行里去?”令超不想使风荷太扫兴,随口问。

  “不,我不喜欢,成天算账,更要头疼了。”

  风荷沉了一下,好像突然有了一个好念头,眼睛灵敏地一转,脸上的云一扫而光,巧笑嫣然地说:

  “我要去学当护士!那天在德康医院,见到好些和我年龄一般大的护士小姐,来来去去地忙着,我真羡慕!”

  “哦,你想去德康医院,就是夏亦寒当院长的…”

  风荷自己没觉察到,当听到夏亦寒的名字时,她那娇的脸颊骤然变得绯红,整个人儿竟显出令超从未见过的神采飞扬。

  这时,夏亦寒的形象清晰地在令超脑中出现:气宇不凡,英朗洒,实在是个很难令人忘却的杰出而成的医生。更重要的,这是一个完全健康的年轻男人!

  也许,他们明天的游龙华,并不是单纯的表示回报的礼节行动!自己的那句玩笑话“夏医生在追你”也可能会当真?

  不祥的预感从令超心头掠过,带给他推心的痛楚,一股寒意直沁脊骨,额上刹时冷汗涔涔。

  他深一口气,幸好,心脏的痛楚过去了,总算没有发作。他慢慢站起身来,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叶伯奇夫妇正准备上休息,叶令超敲敲门,进来了。

  “爸,妈,有一件事想同你们谈。”

  叶令超径直在靠窗的小沙发上落座。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的父母。

  “我决定到广济医院去做心脏手术。”

  语调的冷静,显示他已经过深思虑,拿定了主意。

  “超儿,”叶太太一听,就克制不住地叫了起来,仿佛她的儿子马上就要遇到什么危险似的。

  “说一下你的理由,”叶伯奇毕竞比太太沉着。

  “我要做一个健全的人,否则,我宁可死!”

  “超儿,不许瞎说,”叶太太急急地加以阻止。

  “妈妈。只有把病谤除掉,我才有生存的权利,爱的权利!”

  说到这儿,令超的声音有点哽咽,他突然有点气馁似地,低声说:

  “像现在这样,我只能看着别人…”

  屋里静寂了一会儿。

  伯奇走到儿于身边,信赖地扶着他的肩膀说:“我们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执意要做手术,可以到欧洲,比如说法国去,那儿条件好些。”

  “不用,爸爸。夏医生说过,广济医院就能做。在这样的时刻,我希望离你们,还有风荷,能近一些。”

  “可是,我怕…”叶不太忍不住泣起来。

  “淑容!”叶伯奇略带威严地叫了一声,果然,这有效

  地止住了叶太太的眼泪。她用手绢擦了擦眼睛,说:

  “伯奇,我们得把夏医生请到家里来,从长计议一

  下。”

  “是的,这是一件大事,一切要考虑周到,”叶伯奇郑

  重地说“我会安排的,放心吧!”

  “谢谢你们答应我的要求。如果万幸手术成功,那么,我还有一个要求…”说到这儿,令超停顿了一下。

  “你说,令超。我和你爸一定会同意的。”叶太太抢先表示了态度。

  叶令超把目光转向他的父亲。

  “说吧,令超,把心里的话说出未,”叶伯奇向他点点头。

  “如果我成了一个健康人,我要…”

  令起又顿住了。

  他的父母耐心地等待着,室内空气像凝住了一样。

  “是关于风荷…”令超终于打破了沉默“难道你们看不出来,我对风荷…”

  “你是一个最好的哥哥,”伯奇急忙说,希望儿子能证实这一点。

  “是的,在她的身世没有揭开之前,我将永远是她踏实的哥哥,可是…”

  “你要我们揭开她的身世?”

  “如果我手术成功,我恳求你们这样做!”

  “为什么?”

  “我不愿永远做她的哥哥,我要娶她!”令超终于费劲地吐出这四个宇。

  伯奇呆住了,惊愕地瞪着儿子。而叶太太只觉得心都被撕裂了。平时,令超对风荷百依百顺,她只当他们兄妹感情好,万万没想到令超会有这个心思。儿子爱风荷,这无可指责,但是,一旦风荷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们还能保住这个宝贝女儿吗?然而,如果硬瞒下去,儿子又会怎样呢?

  叶伯奇总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缓缓地说:“超儿,你说出了自己的心思。可是,这事不那么简单,让我们大家都冷静地好好想一想,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遗憾。”

  “我同意,爸爸,”令超爽快地赞成“不过,我要你们知道,我是为了风荷,甘愿去冒死在手术台上的风险的。”

  昨夜刚刚下过一场雨,早晨的空气清新得令人陶醉。

  夏亦寒、叶风荷两辆自行车轻快地并排骑在通向郊区的马路上。

  刚刚骑出去不远,亦寒就对风荷说:

  “风荷,今天,我还有一个特别采的节目…”

  “什么节目?亦寒,快告诉我,”风荷快乐地打断亦寒的话。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相互直呼对方的名字了。

  “暂时保密,到时候自然晓得。”亦寒显然是在故玄虚了。

  “真坏!”风荷那娇滴的红微微嘟起,于是,这一声抱怨也就变成了撒娇。

  夏亦寒正侧着脸打量着风荷,他的心族不觉飘摇起来。哦,风荷,你实在美得令人目眩!

  风荷因为今天要长途骑车,所以没有穿裙于,一条裁剪合体的淡绿色长,一件鹅黄绸衬衫,外罩像蝴蝶翅膀那样轻灵而鲜的小坎肩儿,把她的体态身姿衬托得更加拔俏丽,真如一株亭亭玉立的风中莲荷。不,莲荷虽美,也没有她的灵气和神韵。

  久住繁华市区的人,一旦离开喧嚣嘈杂的市声,到了近郊农村,就像乌儿出了樊笼,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他们只觉得眼碧绿、金黄,扑面而来的是沁人心脾的乡土气息。可以用“惊喜”二宇来形容风荷的神态和表情。无论是路旁一畦绿油油的青菜,还是人家篱笆前一群咕咕叫着的雏,无论是远处田间农夫所唱的嘶哑山歌,还是路上合群搭伙去赶集的农妇村姑们的笑语,都会使她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她的全身心浸透在这些年未从未有过的欢乐之中,纵情览着自然景。她也不时回过头来,瞟一眼紧跟在她身边的亦寒,送给他一个甜美的笑。那双妙目显得那样明亮媚丽,仿佛在说:哦,谢谢你,亦寒!

  这哪里像几天前亦寒赶去为之诊病的姑娘呢?那天,风荷莫名其妙地害怕,神思恍惚,使亦寒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在这姑娘心灵深处。似乎有一个感而脆弱的区域,但亦寒还无法找到通向这一区域的线索。看她今天的样子,如此单纯,如此明净,整个人就像一块点尘未染的水晶,这才是风荷的真面目。也许那一天,只是她遇到了偶然的梦魇。

  快乐的路程永远短促,他们很快到了龙华镇。高高矗立的龙华宝塔已经近在咫尺。

  这是一个规模不大,却颇有名气的江南小镇。它的名气来自于每年三月遍野烂漫的桃花,来自龙华寺法会的庄严隆重和那古塔的高峻玲珑。

  不过,现在不是桃红柳绿的季节,亦寒和风荷也不是为寻而来。他们推着自行车,在镇内的石板路上走过,随意地看着两旁的小店铺和各各样叫卖看的地摊。

  他们完全没有料到,在今天这个游人稀少的日子里,他们俩…一个身着雪白西装、英俊潇洒的青年男子和一个明眸皓齿、风神秀绝的少女,那样情意绵绵地相跟着…倒真正成了龙华镇上的一景。他们有说有笑,一路走去,并不知道在他们身后有多少惊羡的目光和啧啧的赞叹在追随着。

  “小姐,不个签吗?菩萨保佑你上上大吉!”

  一个老僧,慈眉善眼,双手合十,对正在凝望佛像的风荷说。

  风荷把脸转向亦寒,亦寒的眼光里闪着鼓励的神色。

  那老僧把签筒摇得哗哗响,一脸虔诚。

  风荷下意识地手掌,突然,她从袋里掏出一小卷钞票,飞快地跑到香案面前,把它入挂在那儿的一个黄布袋。然后跑过来,朝老僧抱歉地笑笑,一手提着她那顶白色宽边的遮帽,一手拉着亦寒绕过佛像向后殿跑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僧念念有词地送走他们。

  “为什么不?”亦寒边走边问。

  “万一着个下下签呢?”

  “哪会呢,他那个签筒里,全是吉利话。”亦寒笑对风荷,神情分明在说:真是个幼稚的傻孩子!

  “我不要听什么关于未来的吉利话,我只要能像今天这样…”

  风荷粉脸一红,突然把话咽了回去。一扭头,跑进了敞开着的塔门。

  他们在龙华塔内的木楼梯上快步拾级而上。一口气跑到最高层,这才息着伏在塔门外的木栏杆上。

  他们凭栏远眺,头顶上是蓝天白云,辽阔无垠。现实纷扰的一切,都暂时地远离了,眼前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你看,帆船,帆船在走!”风荷惊喜地欢呼起来。

  她的手指着前方某处。不错,远远的有一条河,河上有被风涨的帆在行进。

  “哦,真想乘上这么一条挂着帆的小船…”风荷陶醉地微微眯起双眼。

  “好,我记住了,一定邀你去坐一次船。”亦寒热切地接口“你想坐船上哪儿呢?”

  “天涯海角!”风荷的话语轻得像在自语、在叹息。

  整个下午。他们都在龙华寺附近的郊野漫游。

  亦寒惊异地发现,风荷这个在城市里长大的女孩子,不但酷爱大自然,而且竟与大自然有一种近似心灵默契的沟能。

  沿着一条小河,他们愈走愈远。河水清清,看得见成群结队在岸边觅食的穿条小鱼。

  风荷不止一次停下来,蹲在岸边,细看游鱼,用手着水,咯咯笑着招呼亦寒快来。

  如镜的水面上,映照出风荷的倩影,天上的白云,岸树的绿荫和在白云绿树间倏然来去的小鱼,成了那倩影天然的背景。亦寒在她身后,都看呆了。

  忽然,就在前面不远,响起了几声“扑通”

  他们抬头一看,只见几个赤膊的小男孩争先恐后地跳入水中,像一群受惊的青蛙。

  凤荷向亦寒一笑。亦寒明白,她是说:瞧,我们惊吵他们了。

  于是他们不再朝前走,找了一棵大树,铺了些纸,坐在那浓密的树荫下。

  水面上出几个光光的脑袋,在朝他们笑呢。有一个调皮鬼,还用手放在嘴里,打了一个长长的唿哨。

  “他们这才叫跟大自然融化合一呢!”抱膝而坐的风荷,充了羡慕“真想天天看到这白云、绿树和小河水!”

  亦寒两眼望着远方,远方的岸边有一丛丛芦苇在微风中摇摆欠伸。他向往地说:

  “要是能到这儿来办个诊所,该有多好。”

  “那,请一定要收下我,到你诊所去当个护士。”

  还没容亦寒表态,三个只穿一条小衩,浑身淌着水的小男孩,来到他们身旁,争先恐后地问:

  “先生、小姐,你们要蓬蓬吗?”

  “要菱角吗?又又甜!”

  “荷叶要伐?”

  风荷立刻被他们手中捧着的东西吸引了,多么鲜的蓬莲、菱角和荷叶啊!

  “我们要,都要!”亦寒看出了风荷的喜爱,已把手里的钞票递了过去。

  “不要钱的。送给你们,”那个捧着一把菱角的小男孩把菱角往亦寒手中一放,带头飞奔而去。

  另两个孩子,也把东西放下,尾随着跑了。

  亦寒和风荷面面相觑。

  只隔了一小会,三个孩子又回来了。各人手中捧着更多的莲蓬和菱角。

  “你们怎么不吃?”一个小男孩问。

  风荷剥开一个莲蓬,亦寒掰开了菱角。这都是真正刚从池塘里采来的鲜货,是城里人很难尝到的,味道果然好。

  “你们也吃,”风荷指指堆在地上的莲蓬和菱角。

  “我们不吃,我们吃得多了!”小男孩们笑着说。

  风荷想起她和亦寒带来的吃食,放在一个袋中,几乎还未怎么动用,有面包、牛干、巧克力糖。她掏出来放在纸上,说:“这些,请你们吃。”

  三个小男孩好奇地注视着这些吃食外面花花绿绿的包装,谁也不好意思伸手。那个最小的男孩不自觉地把右手食指放进自己嘴里。

  亦寒莞尔一笑,把那些吃食包了起来,然后把这个大纸包往最大的男孩手中一搁,说:“带回家去吃吧!”

  三个小男孩羞怯而高兴地笑着。捧着纸包一溜烟跑了。

  望着小男孩跑去的方向,一抹忧郁和惆怅掠过亦寒的面庞,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他想起了自己和男孩们一般年纪时的童年岁月。

  半晌,一般扑鼻的清香把他从复杂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低头一望,一只长着纤纤玉指的手掌中,放着几颗硕大而肥的莲子,正举在他的嘴边。

  “吃吧,”风荷轻声地说,仿佛她的思绪也跟着亦寒神游了一番,带着万分的理解,她温温柔柔地凝视着夏亦寒。

  舒畅的微笑从亦寒眼底边漾开,忧郁和惆怅刹时被驱赶得无影无踪,他握住那温软的小手,掂起一颗莲子放入口中。

  直到夕阳西下,炊烟四起,亦寒和风荷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乡野,骑车回城。

  郊区已经远远落在后面,脚下是笔直的柏油马路了。

  风荷忍不住问:“早上你不是说还有一个采节目吗?”

  亦寒笑着说:“别急,五分钟内就可揭晓。来,这儿拐个弯。”

  他们走上了一条小叉道,又拐进一条深深的小巷。

  一幢黑漆大门的古旧住宅,门前一对小小的石狮子。静静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到了,这就是我的采节目!”亦寒说着跳下了自行车。

  从进入这条小巷起,风荷心中就有一丝不太舒服的疑惑:这是什么地方?仿佛在哪里见过?

  “这里现在成了我的私人别墅,里面有我最珍贵的收藏。我想带你参观一下。”亦寒兴冲冲地说。

  “亦,下次再进去吧,”风荷自己也不知为什么,推辞的话口而出。当她注意到亦寒失望的神色时,马上又解释道;“太晚回去,妈要着急了。”

  亦寒看到风荷脸有倦,不在心中自责:风荷这么一个娇柔的少女,怎能像你那样永不会疲倦?亦寒呵,和女孩子打交道你太没经验,太粗心了!

  他把已掏出来的大门钥匙放回袋里,关切地问:

  “回家还有不少路,你骑得动吗?我们去叫一辆出租车吧。”

  “不用,我能骑得动,我喜欢骑车。”

  他们很快退出那条巷子,骑车向市区进发。

  已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

  巳经是晚饭时分,孩子们一个也不回来,家里显得冷冷清清,季文玉心里很不痛快。

  亦寒是早说好了的,今晚老同学聚会,不能回来吃饭。谁知刚才绣莲也从学院打来电话,说要准备考试,不但不回来吃饭,这两天都不回家来住了。

  难道真让菊仙姐说对了?

  几天前,她对文玉说起,绣莲最近心里有疙瘩,而且可能跟亦寒有关。

  是啊,亦寒是不好,到龙华寺去玩,为什么不带绣莲?这两个孩子从小相处,就像自己跟文良哥一样,也算得是青梅竹马,相亲相爱,如果能终成眷属,结成百年连理,那该多好!

  文玉想到这里,不触动了自己的终生憾事。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文良哥,耽误了文良哥,也害苦了文良哥。他至今不肯结婚,而一心一意帮夏家做事,那真正的原因,只有文玉心里清楚。

  可是,文玉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这一切呢?看来只有把这遗憾和歉疚带到坟墓去了。如果人真有下一辈子,无论如何要好好报答文良哥。

  说也奇怪,想到谁,谁就来。文良提了一大篓荔枝来了,说是让文玉他们尝尝鲜。

  “哥,吃晚饭了吗?”

  “没呐,我紧赶慢赶,就是想赶上你们的晚饭呀。亦寒,绣莲他们呢?”

  “他们都有事,不回来。菊仙姐,他大舅来了,开饭吧。”文玉一面回答文良,一面向厨房招呼。饭桌上,文良见文玉情绪不佳,忍不住必切地问长问短。

  “文玉是在为孩子们心哪,”菊仙对文良说.

  “怎么?出什么事了?是亦寒还是绣莲?”文良一连三个问号,他一直很关心这两个孩子。

  “就是他们两个的事呀,唉…”文玉接过话头,把自己的想法、目前两人的状况,以及菊仙的观灿诩叙述了一遍。

  文良慢慢地喝着一杯黄酒,耐心地听着。

  他没有儿子,这辈子也不打算再结婚,亦寒从小在他身边长大。因此在他感情深处,实际上把亦寒当作了儿子一般。他爱亦寒,一心一意希望他出人头地,家庭幸福。亦寒在事业上一帆风顺,他深感欣慰。亦寒和绣莲两小无猜,情投意合,他相信他们会成为美满的一对。他不止一次想过:但愿他们别像自己和文玉这样不幸。

  所以,今天当他听到亦寒和绣莲之间生了隔阂,确实有点吃惊。

  “菊仙姐,你是说,亦寒在外边有了人?”他问。

  “这个么,我也说不清,”菊仙犹豫了一下“我听绣莲讲过一次。”

  “绣莲知道?”

  菊仙点点头:“她说,她在医院看到过那个姑娘。”

  “前几天,亦寒又跟那姑娘到龙华去玩了一整天,”文玉接口说“还是绣莲给他们准备的吃食!”

  文良默默不语,心想:好一个贤惠豁达的女子!

  他问文玉:“你没跟亦寒谈谈?”

  “你看,他忙得很,”文玉叹口气“再说,就是问他,他会说吗?”

  她很知道自己的儿子,有主意,有心劲,任何事儿不到有绝对把握,他是不会讲的。

  “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宇?家境如何?”

  文玉摇摇头,菊仙也摇头。是啊,她们知道得太少了。

  “好像听绣莲说,这姑娘姓叶,名字就不清楚了。”菊仙说得很没有把握。

  “好吧,你们不要着急,过几天我跟亦寒谈谈,”文良安慰文玉。他想,这事儿得让手下人去摸摸情况。

  “是啊。你是他大舅,你的话,他会听的,”文玉说着又给文良把酒斟了。

  “绣莲那头,文玉,你也跟她说说,别让她冷了心。她可是个好姑娘。”

  “是啊,是啊,跟了我们那么多年,又知知底的。”文玉边说边频频点头。

  在夏亦寒热心安排下,叶令超定于今住进广济医院特等病房。

  在昨天的电话里,亦寒答应叶伯奇,今天到叶家来,和他们一起送令超去医院,再把令超的病况向主刀医生介绍一下。

  罢过九点,亦寒走进叶家的客厅。他马上注意到风荷没在,这使他不免有点失望。

  叶伯奇夫妇热情接待他。令超和他说,自己昨晚睡得不错,自我感觉一切良好。

  佣人送上刚泡好的热茶。

  正在这时,客厅通花园的纱门推开了,凤荷飘然而至。

  夏亦寒只觉得这一瞬间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进来。他自己都不明白,平不为一切所动的冷静到哪里去了?竟会如此兴奋激动!

  风荷穿了件深长袖衬衫,下身是浅黄底的薄呢长裙,上面织着深咖啡、玫瑰红、墨绿等搭配和谐的五彩图案。那柔软而有光泽的黑发用玫瑰红的丝带松松地绾在脑后,手中捧着一大束鲜花。

  她的出现,仿佛给客厅带来了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风,每个人的脸上都不由自主现出欣的微笑。

  叶令超已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了上去,以略带责备的口吻说:”看你,让阿英去摘么!早晨园子里气重。”

  “哟,不说声谢谢反倒凶我!这是准备在你病房里的。”看看,为了这些花,人家的新鞋子都踩脏了。”

  风荷娇娇嗔地说,一边提起裙子,出脚上那双浅黄的轻便皮鞋。鞋尖上果真沾着点泥土。

  “罚你,给我擦干净!”

  令超听话地掏出手绢,就要俯下身去。

  “和你开玩笑,我可不敢劳你的大驾。”风荷咯咯一笑,避过了身子。

  “风荷,夏医生来了。”叶太太提醒女儿,该和客人打个招呼。“在哪里?”风荷忙问。眼光在这宽大的客厅一扫,看到夏亦寒正端着茶杯,站在客厅的落地长窗帘旁。

  她把捧着的鲜花往令超手中一。轻盈地朝窗前走来。在亦寒面前停住了脚步。

  风荷娇靥绯红。嘴角含腔的欣喜毫不掩饰地从那双凝注着夏亦寒的妙目中出来。红微微一动,仿佛是叫了声“亦寒”

  阿英进屋来了,告诉叶伯奇说,医院来接病人的车子已经到了。

  当伯奇招呼大家出门时,叶令超突然说:“等一等!”

  他走到酒柜前,拿出一杯白兰地和两个酒杯,把酒斟

  后,递过一杯给亦寒说:

  “夏医生,自从听了你的劝告,我就不喝酒了。不过,

  今天是个例外,我要敬你一杯,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不必谢,这都是我该做的,”亦寒举起酒杯说“这

  杯酒还是让我祝你早去尽病谤,恢复健康!”

  “好!”令超与亦寒碰杯,然后一饮而尽“请答应

  我,等我顺利通过手术回家后,正式宴请你一次,你一定要

  来。”

  令超显得有些激动,他凝视着手中的空酒杯,半晌,又

  低声地、略带颤抖地说:

  “当然,如果能有那么一天…”

  伯奇夫妇和风荷都有些伤感。叶太太已偷偷地在用手绢

  抹眼泪了。

  “叶令超先生,我坚信,最多再过二、三个月,我就能参加你的宴会了。”

  夏亦寒镇定沉稳的话语,终于使客厅里的人们重新转忧为喜。令超感激地放下酒杯,伸手拍拍夏亦寒的手臂,说:

  “谢谢!”

  “走吧,别让车于等久了。”伯奇说着,客气地用手势后夏亦寒先行。

  其余的人也跟在后面,出了客厅。

  风荷几乎每天下午都要去医院看望哥哥。她去时,不是带着鲜花,就是带着水果,或者按令超要求,带去他要看的书。

  这段日子,令超解除了繁忙的公事,在医院接受一系列手术前检查。

  准备主刀的刘医生刚从法国留学归来,虽已成功地做过几例心脏手术,毕竟经验不足,所以,医院对令超的手术前准备工作做得特别仔细。估计一系列化验、检查做下来,总得半月之久。

  等待开刀犹如是在疗养。令超最快乐的是每天和风荷相对谈笑,海阔天空,漫无涯际,这是一种真正的享受。

  面对即将挨受的一刀,令超的心意很坚定。他对自己和医生都很有信心。每过一天,他就觉得向自己渴望的幸福近了一步。“哥,你真了不起!”风荷由衷地为他而自豪。

  可是,这件事对于叶太太来说,就不一样了。

  这些天来,她的心极了。虽然医生表现得很有把握,虽然丈夫百般慰解,虽然女儿天天从医院带来令超情绪安定、身体状况良好的消息,可是,要让一颗充慈爱的母亲的心真正平静下来,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这毕竟是开膛剖心的大手术啊。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儿子,怎么能让那把锋利的手术刀去切开膛。

  夜阑人静的时候,叶大大会悲观地认为,儿子这一去,也许竞永远回不来了。接着,她便会从他呀呀学语时的模样想起,一幕幕想下去。这样,零的思绪和滚滚的泪,便会伴着她直到天明。

  结果,住院的儿子精神百倍,情绪昂奋,在家的母亲却头晕身软,起不来了。

  夏亦寒应召来到叶家为叶太太看病。

  他仔细询问了病情又做了检查,对围在叶太太头的叶伯奇和风荷说:

  “放心吧,叶太太没有病,只是心情过于紧张。血有些偏高。”

  “上帝保佑!”风荷在心中暗叫,着钦佩神色的眼光却凝注在亦寒身上。

  亦寒又对叶伯奇说:

  “太太有点儿虚弱,要尽量让她多吃些。我再开点儿镇静葯,每晚临睡前吃一片,有助于睡眠。”

  “夏医生,你的诊断太对了,”伯奇说“因为令超手术在即,淑容这几天吃不下,睡不好,还要胡思想,”他俯身对子说:“夏医生的话你总该听吧。自己的身体也要当心么!”

  “妈为哥哥住院开刀的事太心了,”风荷轻声对亦寒说。

  亦寒微微点头,对此,他是能够理解的。

  “夏医生,令超开刀的事,还要你多费心啊!”叶太太这么说,既承认了亦寒刚才的诊断,又还忍不住再要叮咛几句。

  “请放心,叶太太。我和广济医院保持着密切联系。他们的医德和作风都好,没有绝对把握不会轻易手术的。”

  “真是麻烦你了。”叶伯奇代子说道。

  “没什么。叶太太请安心静养,如还感到有什么不适,随时给我来电话。”夏亦寒站起身来,收拾起他的那个出诊皮包。

  “夏医生,时间不早了,请留下让伯奇和风荷陪你便饭后再走。”叶太太忙从上欠起身说道。

  “不用,我该回家了。”夏亦寒提起皮包想走。

  “不会让你走的,”伯奇索上前,把亦寒手中的包拿了过去“今天我去医院找了刘医生,关于开刀的一些具体事宜,还想和你商量一下。”

  叶伯奇这么说,夏亦寒倒有些为难了。临离开医院时,给家里挂了个电话,是绣莲接的,当时说好回家吃晚饭。绣莲还兴冲冲地说,要燉一锅栗子等着他。

  正当他不知如何拒绝叶伯奇的这一番好意时,风荷在旁柔声说:

  “留下来吧,我还有一件小礼物要送给你。”

  见夏亦寒有点吃惊,并表示拒绝地在摇手,她又说: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是我自己的‘杰作’。”

  叶伯奇哈哈笑了:“啊,对了,风荷,我说呢,你还没给夏医生…”

  “爸,你先别说,”风荷赶紧打断他的话,又含笑对亦寒说:“请跟我来。”

  没等亦寒答话,她已轻盈地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亦寒不知要上哪儿,有点犹豫地呆立着。

  “去吧,夏医生,”叶太太怜爱地看着女儿的背影,轻声说:“风荷准是要你去看她的那些宝贝,只有亲密的朋友,才肯让人看呢。”

  夏亦寒向叶伯奇夫妇微微一点头,跟在风荷身后走了出去。

  这里叶泊奇夫妇不默默地相视了一眼,不用说话,他们都知道,对方跟自己在想着同一个问题:可怜的儿于,你的一番苦心,还不知将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

  夏亦寒跟着风荷走上二楼她的卧室。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风荷的卧室,也是他除了绣莲闺房外,唯一踏进过的少女卧室。

  风荷打开电灯,这一下,连一向沉稳持重的亦寒,也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

  房间的娃娃,有布做的,有木雕的,有草编的,有赛珞璐的,大的半人高,小的像大拇指,既有黑发黑眼的中国男孩女孩,也有金发碧眼的外国小伙小妞。

  亦寒浏览一下,窗台上、装饰柜里、小书桌上,甚至沙发背上和头,都摆了。这儿整个就是个娃娃世界。

  风荷静静地站在一边,好让亦寒带着惊讶的眼光尽情地览她的珍藏。

  亦寒很快发现,这些娃娃们的服饰,都经过刻意地设计和制,几乎没有一个雷同,没有一个不独具特色。这使亦寒想起了他的辛德瑞拉,想起了风荷给她裁制的那套漂亮纱裙。他觉得,辛德瑞拉站在自己的书橱里,实在是受委屈了,她应该成为这个天地中的一员。

  他一扭头,见风荷边挂着调皮的笑,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似乎正在欣赏他既惊讶又着的神情,夏亦寒故意双手一摊,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唉!”

  “为什么叹气?是什么惹得你不高兴?”单纯的风荷果然中计。

  “我是叹息,你为什么没去当个服装设计师,你只要把这些娃娃的衣服放大,那就是上海滩最高雅、最漂亮的童

  装!”

  “哦,原来如此!我真吓了一跳,以为你不喜欢他们。”

  风荷拍拍口,两眼向上,舒了一口气。似乎夏亦寒是否喜欢她这些娃娃,关系十分重大似的。她沉了一下,又

  说:

  “我可不想当服装设计师。”

  “为什么?这工作也需要天才。而你正是这方面的天才!”亦寒不热烈地辩论起米。

  “我不能想象,我怎么能给那些陌生的、我对他们毫无感情的人去设计服装。”风荷说着,顺手抱起一个斜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大洋娃娃,用自己的脸颊摩挲看娃娃的一头卷发“他们却不同。”

  她环视着屋里的娃娃,继续说:‘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都是我的孩子。我给他们起名宇,给他们讲故事,我把他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幸福的孩子都应该是漂漂亮亮的,不是吗?”

  风荷沉浸在深深的柔情里。夏亦寒感动了,这是一个内心世界多么丰富、多么美好的姑娘呵,她的娃娃是美的,可她自己才是真善美的化身!

  “你说要送我礼物,是不是要我在这许多娃娃中挑一个呢?”夏亦寒故意逗地说。

  “不,这些娃娃我是不送的,”风荷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一面把手中的娃娃放回原处。

  “那好,还是我送你一个吧!”

  “你送我一个?”

  “辛德瑞拉,你要吗?”

  “不,不要。灰姑娘终于找到了白马王子,我不能太残酷了!”风荷口而出。

  亦寒听得懂,白马王子当然就是指的他自己了。他真想追问一句;难道我只是那个洋娃娃的白马王子?

  但这时风荷已微微红了脸,仿佛已猜到他想问的话,她急忙说:

  “我该去拿给你的礼物了。”

  她走向靠窗放着的小书桌,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大大的夹子,走到亦寒身边。

  “打开看看,”她把夹子递给亦寒。

  亦寒坐到沙发上,翻开夹子。一声赞叹不住冲口而出:

  “嗬,真美!”

  几张黑色的剪影艺术地放在浅粉的硬纸底页上。亦寒很容易就辨认出,那个戴眼镜方方额头的是叶伯奇,那个线条优美柔和的女人是叶太太。还有叶令超,微仰着头,略显瘦削的脸上,最能凸现他气质的,是那个稍向前翘、秀气里透出刚毅的下巴。

  亦寒惊喜地问:

  “这些都是你的杰作,对吗?”

  风荷点点头。

  哦!这是怎样一个多才多艺的姑娘!看她正亭亭玉立在自己面前,双手放在身后,微侧着头,脸上带着惶恐的笑意,仿佛是个正在接试萍试的女中学生,谁知竟是这样一个美术天才!

  风荷这种纯真的毫不做作的神情,使亦寒深受感动,带给他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说不清是怜爱还是仰慕。他的心儿在砰砰跳动,双眼无法离开这使他眩惑的妙人儿。

  风荷被亦寒灼热的眼光看得不好意思了,玉靥一红,低下头去。

  亦寒这才收回眼光,又信手翻过一页。

  这一页的人都不认识,但那些轮廓鲜明、神采奕奕的侧影,竟都或多或少透出各人的性格特征,有的高傲,有的庄重,有的似在浅笑,有的似在沉思。最有意思的是一位叼着烟斗的老者,微微昂着头,两眼朝天,望着袅袅上升的香烟,仿佛正陶醉在诗的幻想之中。

  “这是…”亦寒指着他问。

  “这是我的国文老师,他是一个作家。”风荷介绍道。

  亦寒忍不住一把抓住风荷的手,盯着她的脸看,像在寻找着什么。

  风荷那细细的整齐的牙齿轻咬着自己的红,娇声说:

  “你怎么不看册子?在看什么呀?”

  “风荷,风荷,你就是一本奇妙无比的画册。每翻开一页,就有光采夺目的东西令我惑,每‘读’一页,就能发现一个全新的你!我真不懂,你怎么会有那么敏锐的观察力,那么聪慧的头脑,那么灵巧的双手,那么特殊的悟性!”

  夏亦寒由衷而倾心地说着,他的语言闸门被风荷作品的巨大魅力所开启,赞叹的话薄而出,大有一发而不可收拾之势。

  谁不爱听别人的赞美!何况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更何况赞美她的,是自己衷心爱慕着的青年男子!

  风荷几乎要被欣喜和足的狂噬了。

  她的脸由鲜河邙变得发烫,她的呼吸加坑邙至于微微息。她悄悄回了自己的手。

  “为什么没有你自己的?”亦寒望着风荷的眼睛问,

  “我多想要一张你自己的剪影!”

  这后一句话,亦寒说得很轻,但却字字打进了风荷的心中。

  风荷几乎要被这片柔情所融化,她神思如醉,用梦幻般的声音说:

  “你再往下翻。”

  亦寒又翻开了下一页,蓦地,他如遭电殛一般,整个身心为之震撼。

  左右两边浅粉底页上,放着十几帧人像剪影,它们无一例外地全是夏亦寒的像…

  亦寒看得呆了,心扉之间掠过一阵快乐的颤傈。

  “你可以挑一张,这就是我给你的礼物。”

  但亦寒并未动任何一张,只是轻柔地问:

  “为什么…你要剪…这么多?”

  风荷的秀目中像盛了酒似地出醉意,用梦幻般的声音诉说着:

  “我剪了一张又一张,可怎么剪也不满意。我的手不听话,总也剪不出我心中的你…”亦寒被她那娇美甜脆的声音催眠了。他慢慢放下纸夹,站起身来。一股无比强劲的力量促使他勇敢地伸出了双手,把风荷拥进了自己怀中。他呻般地轻唤着:

  “风荷…哦,风荷…”

  风荷酣醉在他的浓情意里,她飘飘仙,站立不稳,

  倚在他宽阔的怀中,慢慢闭起双眼…
上一章   风荷恋   下一章 ( → )
如果您喜欢免费阅读风荷恋,请将风荷恋最新章节加入收藏,阿苏小说网将在第一时间更新小说风荷恋,发现没及时更新,请告知,谢谢!晨蔷所写的《风荷恋》为转载作品,风荷恋最新章节由网友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