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苏小说网将在第一时间更新小说荣宝斋(百年往事)
阿苏小说网
阿苏小说网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同人小说 耽美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穿越小说 官场小说 乡村小说
小说排行榜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科幻小说 伦理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狌奴新娘 舂情大发 红杏新芽 銹母攻略 落难公主 异域深渊 秘密暑假 红映残阳 四面飘雪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阿苏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荣宝斋(百年往事)  作者:都梁 书号:39245  时间:2017/9/5  字数:15565 
上一章   第十五章    下一章 ( → )
霍震西走后,张幼林起了,吃过早饭,正闲得没事儿干,张山林拿着新买的蛐蛐儿显摆来了,于是爷俩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摆开了战局。

  张山林新买的蛐蛐儿宝号大将军,身形硕大,样子凶猛,张幼林拿出了自己的“秘密武器”红麻头跟大将军开战。斗盆里,两只蛐蛐儿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谁也没先冲上去。爷俩趴在石桌边全神贯注,过了一会儿,张山林耐不住了,开始指手画脚:“大将军,快上去,咬它后脖梗子呀!”

  张幼林饶有兴趣地看着,一言不发。

  两只蛐蛐儿依旧是瞪着眼睛,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张幼林拿起猫须探子逗了逗,只见红麻头动如兔,猛地冲上去,大将军也不甘示弱,昂头战,两只蛐蛐儿顷刻间墩抱箍滚,猛烈地打斗起来。出人意料,大将军是空有一副唬人的架子,没战几个回合就完蛋了,令张幼林十分扫兴。他从斗盆里捡出大将军残缺不全的尸首扔到墙角:“叔儿,您这大将军不行啊,风大雨点儿小,还没怎么着呢,就完了。”

  “上当了,上当了,让卖蛐蛐儿的给蒙了!”张山林愤愤然,张幼林不大相信:“您一老玩家了,还能让人给蒙了?”

  “论玩鸟儿,咱是老大,蛐蛐儿可就不敢说了。”张山林扬起脖子喝了半碗酸梅汤“大侄儿,我告诉你吧,花鸟虫鱼,别看是玩儿,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去了,哎,你这红麻头是哪儿淘换来的?”

  张幼林诡秘地摇摇头:“不告诉您。”

  “嘿,跟你叔儿卖起关子来啦,今儿你要是不告诉我…”张山林过去胳肢张幼林,张幼林“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张李氏拿着绣花绷子从堂屋走出来:“瞧你们这爷儿俩,没大没小的,那是何家二小姐给幼林送来的。”

  “是吗?”张山林松了手,旋即琢磨过味儿来了“幼林,这又送药又送蛐蛐儿的,何家二小姐八成儿是看上你了,怎么着,要不要叔儿找人给你提提亲?”

  张幼林可没当回事儿,随口说道:“那丫头事儿事儿的,还招我妈喜欢,要不这样得了,这事儿我做主了,何二小姐说给我继林哥吧,他俩儿才是一对儿呢,都那么一本正经的。”

  张李氏板起脸来:“幼林,你叔儿和你说正事儿,你这是怎么说话呢?”

  “幼林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顺源祥和荣宝斋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人家何二小姐上赶着,我看这事儿不错。”

  张幼林白了张山林一眼:“您看着好?那我让给您了。”话音刚落,张山林伸手给了他一巴掌:“你这小兔崽子,别净拿你叔儿打镲。”

  “他叔儿,我也觉得好,何二小姐知书达理,也会心疼人,你好好劝劝他。”

  张李氏说完转身进屋了。

  张幼林见母亲走了,趴在张山林的耳边悄声说道:“叔儿,娶媳妇的事儿以后再说,咱刚才不是说蛐蛐儿吗?告诉您吧,这只红麻头是在积水潭逮的。”

  “何二小姐在积水潭逮的?”张山林脸疑惑。

  “您小点声儿,就何二小姐还逮蛐蛐儿?别让蛐蛐儿把她逮了去就不错了,是他们家的马夫老王逮的。”

  “积水潭那儿居然有这么好的蛐蛐儿?哎哟,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张幼林看了看北屋:“叔儿,咱再去逮几只?逮个十只八只的,咱就在荣宝斋开卖了。”

  “简直是胡说八道,你倒真想得出来,在荣宝斋卖蛐蛐儿,庄虎臣不跟你玩命才怪。”

  “您去不去吧?”

  张山林看看他的腿:“你行吗?”

  “行,我早就在家待腻歪了。”

  张山林犹豫了一下:“那跟你妈说一声儿。”

  张幼林赶紧摆手:“别,跟她说就去不成了。”他拉起张山林,一瘸一拐地溜出了院子。

  张山林叫来了马车,爷俩有说有笑地奔了积水潭。马车到了旧鼓楼大街,何佳碧和环儿坐的马车面过来,张幼林装没看见,扭过头使劲往旁边看,张山林也跟着扭过头去:“幼林,你看什么呢?”

  何佳碧的马车擦肩而过,张幼林扭过头来:“什么也没看。”

  张山林很诧异:“什么也没看你扭头儿干吗呀?”

  张幼林一脸的坏笑。

  何佳碧的马车走出没几步,她吩咐车夫:“掉头,跟上前面那辆车。”车夫掉过头,跟在了张幼林他们后面。环儿纳闷:“小姐,你又不急着回去啦?”何佳碧思忖着:“张少爷的伤还没养好,跟他叔儿出来干什么来了?”

  “小姐,你管得也太多了吧?张少爷是你什么人哪,怎么对他的事儿这么上心啊?我看是…”

  “不许你多嘴。”何佳碧打断了她。

  积水潭地处京城的西北部,这里清幽、雅致,四周杨柳掩映、芦苇丛生,潭中荷花疏而不密,偶有鱼儿跃出水面,闪过一道银光,又悄然消失在潭水中。张山林被周围的景打动了,他感叹着:“这地方我可是有日子没来啦!”

  马车向僻静处驶去,路过一片散地堆着石块的草地,张幼林环顾左右:“就这儿吧。”马车停下,爷俩下了车,车夫把马车赶到了前面。

  张幼林在草地坐下,嘴里振振有词:“《促织经》上说:‘虫生草土者,身软;砖石者,体刚;浅草瘠土者,和;砖石深坑及地向者,劣。’叔儿,今儿就看咱俩的运气了。”他的两只眼睛开始在石头里搜索起来。

  张山林也坐下,心思却没在蛐蛐儿上,他眺望着四周:“景致不错,就是缺点儿小吃。”张幼林的眼睛没离开石头:“要吃小吃,您到这来干吗呀?”

  “我说幼林啊,叔儿是陪你出来逛逛,你还当真啦?那蛐蛐儿多贼呀,是你能逮得着的吗?”

  张幼林把指头竖在嘴边:“嘘,您小声点儿,别把蛐蛐儿吓跑了。”

  何佳碧和环儿在远处下了马车,环儿好生奇怪:“小姐,你说他们干什么呢?”

  “不知道,像是找什么东西吧。”何佳碧猜测着。

  “这荒郊野外的,有什么可找的?”

  “再往前走走。”

  “小心,别掉水里。”环儿提醒着,何佳碧似乎没听见,她只顾观望张幼林,已经走到了潭边上。

  这边,张幼林聚会神地盯着石头,张山林顺着张幼林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只硕大的蛐蛐儿正从石头里爬出来。

  蛐蛐儿爬了几步,突然站住不动了。

  张幼林兴奋地盯着它,张山林悄悄地绕到了蛐蛐儿后面,手臂悬在空中,正要朝蛐蛐儿扣下,突然,不远处传来“扑通”一声,接着是环儿的惊叫:“救命啊,小姐掉水里啦,救命啊…”蛐蛐儿迅速逃跑了。

  张幼林闻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奔过去,纵身跃入水中…

  张幼林把何佳碧托出水面,环儿和张山林帮着拽上岸来,张幼林自己爬上来。

  何佳碧不顾自己浑身水淋淋的,一把扶住张幼林,着急地问:“张少爷,你的腿怎么样了?”

  “没事儿。”张幼林不在乎“我看看!”说着,何佳碧蹲下张幼林的腿,张幼林赶忙躲开:“何小姐,别价,别价,男女授受不亲,您可别碰我,到时候咱说不清楚。”

  何佳碧站起身,脸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张山林疑惑地看着她:“何二小姐,你到这儿干吗来了?”

  “还说呢,都是你闹的,小姐怕你伤没好出危险,就跟来了,这不,自己倒掉水里了。”环儿没好气地说着。

  张幼林遗憾地望着石头:“哎,何小姐,你这不是添吗?多好的一红麻头,愣让你们给搅了,好嘛,还怕我出危险,您能把自己照顾好了就不错了,这么大一积水潭您愣是瞅不见,抬脚就往里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不想活了呢,得嘞,以后我得给积水潭安个盖儿,省得您又掉进去…”

  何佳碧的眼泪终于了下来,她扬手给了张幼林一个耳光,转身拉起环儿:“咱们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这没良心的东西了!”

  何佳碧的举动大大出乎这爷俩的意料,张幼林落汤似的浑身滴着水,摸着被打疼了的脸一时愣在那里,张山林看着她的背影气急败坏:“嘿!这丫头怎么出手就是一嘴巴呀,她还想不想嫁咱们张少爷啦?”

  吃过晚饭,左爷正在自家北屋的躺椅上眯着眼睛琢磨心事,黑三儿提着两瓶酒进来了,他把酒放到了桌子上:“左爷,这是我孝敬您的。”

  左爷看了他一眼:“回来啦,老爷子好的?”

  “好的,就是嘴馋,把我带回去的那点儿银子全买吃了。”

  左爷从躺椅上起来,在屋里踱着步:“唉,现如今是今非昔比啦,老爷子也跟着受委屈!这要是搁在从前,弟兄们手里哪儿至于就这么紧。”黑三儿站在一边,他的眼睛追随着左爷:“您的恩德弟兄们都记在心里了,大伙儿都盼着有朝一能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哪儿那么容易啊,打下琉璃厂这片江出,我用了将近二十年,没想到栽在他妈的荣宝斋手里,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呀!”

  “左爷,有件事儿我得跟您说,您猜我在路上碰见谁了?霍震西,这个人没死…”

  左爷一股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霍震西,他没死?那康小八…”

  “不是康小八骗您,就是杀错人了。”

  “那我的两千两银子就打了水漂儿啦?不行,我得找康小八说道说道去。”左爷站起身就要往外走,黑三儿赶忙把他拦住:“万万不可,左爷,康小八心毒手狠,身上背了十几条人命了,如果他真有心骗您,您就是找到他又能怎么样?闹不好银子没要回来,再让他灭了口,您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儿?”

  左爷立刻了气:“这倒也是,康小八仗着手里有子,谁也不放在眼里,翻脸就杀人,他妈的,这下儿可褶子啦。”

  “左爷,您别着急,我琢磨着,霍震西不知道是咱们买通康小八要他命的。”黑三儿安慰着,左爷抬起眼皮:“你怎么知道?”

  “您想啊,要是霍震西知道是左爷您下的套儿,您还能踏踏实实坐在家里?凭他的子,恐怕早找上门儿来啦,跟您这么说吧,霍震西已经到京城了,我在路上看见他杀人了。”

  左爷警觉起来:“杀的是谁?”

  黑三儿摇摇头:“不认识,好像也是个西北人,老天爷,霍震西不愧是个有名的刀客,出手那叫利索,一刀就要了那人的命。”

  “他妈的,我还以为霍震西死了,没人罩着荣宝斋啦,前些日子还收了庄虎臣的银子,这下儿不是麻烦了吗?姓霍的要是知道了,恐怕还得找我算账。”

  “是啊,荣宝斋不就是仗着背后有霍震西撑吗?要不然,光凭他庄虎臣,在左爷您面前连个也不敢放。”

  沉默了半晌,左爷计上心来,他吩咐黑三儿:“你到西珠市口大街的盛昌杂货铺门口蹲两天,那是霍震西在京城落脚的地方,看看他的动静,记住!要是他问起康小八的事,打死也不能承认,听见没有?”

  “放心吧,您还信不过我?”

  左爷又眯起眼睛:“对付霍震西可不能硬干,咱得玩儿暗的…”他对黑三儿做了详细的代,黑三儿听罢脸欢喜:“是,就按您说的办!”

  张幼林正坐在堂屋里读书,用人李妈进来,递过厚厚的一封信:“少爷,您的信。”他接过一看,不觉眼睛一亮,是秋月的信!转眼之间,秋月离开京城已经好几个月了,张幼林终于盼来了她的第一封信,他迫不及待地拆开,秋月那娟秀的蝇头小楷立刻映入眼帘:

  幼林:

  你好吗?非常想念你!我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的确如伊万所说,圣彼得堡是一座充魅力的城市,名胜古迹随处可见,伊万告诉我,俄国也有像我第们的李白、杜甫、白居易那样的大诗人,他们的名字叫普希金、莱蒙托夫…他们在这里留下了广为传颂的诗篇;欧洲和俄罗斯的音乐艺术在这里结合,诞生了伟大的作曲家格林卡、柴科夫斯基…幼林弟弟,我非常爱圣彼得堡,有一天落时分,我和伊万沿着洒了金黄落叶的小径在冬宫附近散步,周围安静极了,突然,不远处传来喀山大教堂悠扬的钟声,我蓦然回首,教堂的十字架高悬在橙的天幕上,在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天堂,久久地沉浸其中,我真的希望那一刻能够成为永恒!带着这样的喜悦告诉你: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做妈妈了…

  读到这里,张幼林放下了信,他怅然若失,心中最后的那一丝幻想终于彻底破灭了。

  不知过了多久,张李氏气哼哼地走进来:“幼林,你给我站起来!”

  “妈,我腿上伤还没好呢,您让我站起来干吗?”张幼林不地看着母亲。

  “伤没好你怎么知道去积水潭逮蛐蛐儿?你说呀,先给我站好!”张幼林不情愿地站起来,嘟囔着:“哼!一猜就是我叔儿说的,这个人现在越来越不像话,明明说好了的事儿,一转眼儿就把我给卖了…”

  张李氏冷笑道:“你叔儿要有这两下子倒好了,我还能省点儿心,告诉你,你们去积水潭的事儿不是他说的,你们叔侄俩倒真是同,我听何小姐说完,还找你叔儿去问,这位是梗着脖子不认账,还一个劲儿装傻充愣。”

  “这还差不多,要是他卖的我,这叔儿我就不认了。”

  “幼林,你说,人家何小姐哪儿对不起你?你受伤的时候人家救了你,送医送药的不算,知道你喜欢蛐蛐儿,还花银子给你买蛐蛐儿送来,那天看见你们去积水潭,何小姐怕你伤没好出危险,特地跟在后面,想照顾你…”“妈,结果是我照顾她了,我还得拖着伤腿跳进水里去救她,这不是添是什么?”张幼林的嗓门越说越高。

  “你住嘴!你就不知道人家的一片心?人家一个姑娘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够不易的了,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人家?张家世世代代都没出过你这种不懂规矩的东西,幼林啊,你气死我了!”张李氏一股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张幼林见状,语气缓和下来:“妈,您别生气,我不就是随口说了她两句吗?结果这位大小姐比我脾气还大,抬手就给了我一嘴巴,这她没跟您说吧?”

  张李氐愣了一下神:“这她倒没说,不过,要我说,你也活该,谁让你嘴欠?”

  “妈,现在我可以坐下了吧?我这条腿有点儿吃不住劲,哎哟,快站不住了。”

  张幼林咧着嘴煞有介事,张李氏马上忘了生气,赶紧站起身走过来:“快坐下,快坐下,儿子,疼的厉害吗?”

  张幼林大模大样地坐下:“当然疼的厉害,本来都快好了,得,您一来就急赤白脸地让我站着,这下儿麻烦了,我怎么觉得腿快断了似的。”

  张李氏发觉上了当,拧了儿子耳朵一下:“你少跟我装蒜,你说你,长这么大了,除了气我,你还有什么能耐?反正我跟你说了,何小姐那儿你自己看着办,把人家气成这样,你总要赔个不是吧?”

  “好好好,我明天就去她家,向她道歉,这总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你给我记住!我们张家是懂规矩的人家,向来是…”

  “妈,我记住啦,劳驾您了,能不能帮我把蛐蛐罐儿拿来?”张幼林最烦母亲的这些陈词滥调,赶紧把话岔开。

  这一天,张幼林表面上还是嘻嘻哈哈,但内心的伤痛却一直折磨着他,直到午夜过后才在泪水的陪伴中蒙胧睡去。

  用人进来通报的时候,何佳碧的父亲、顺源祥米店的东家何启瑞正在书房里对着账簿打算盘。何启瑞五十来岁,身穿黑缎子面的长衫,头戴一顶瓜皮小帽,面庞清癯,不过,气质倒很儒雅,一望便知此人读诗书,与其说像个米店东家,不如说更像个教书先生,属于张幼林不喜欢的那类人。

  “荣宝斋的张少爷来访?”何启瑞思忖着“我们和荣宝斋素无往来啊。”

  用人给何启瑞续上茶:“张少爷说,他是来拜访二小姐的。”

  何启瑞马上警觉起来:“哦,那我倒要见见了,请他到客厅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到。”收拾账簿的当口,何启瑞想起了一些关于这位张少爷的传闻,不由得眉头紧皱。

  客厅里,张幼林见何启瑞进来,连忙站起身,规规矩矩地给他鞠躬:“伯父好,晚辈张幼林冒昧打扰了。”

  “张少爷不要客气,你请坐,”何启瑞在张幼林对面坐下“荣宝斋可是四九城闻名啊。”

  “我还在北洋师范读书,目前没有正式参与店里的经营。”

  何启瑞审视着张幼林:“我们两家,一个卖文房四宝,一个卖米,入的行不一样啊,张少爷今天来,不知有何见教?”

  张幼林微微一笑:“伯父,我是来找二小姐的,她在家吗?”

  “张少爷找我家二小姐有什么事吗?”何启瑞的表情严肃起来。

  见何启瑞这副样子,张幼林有些语,他避开了何启瑞的目光:“也没…没什么事儿,不过是随便聊聊罢了。”

  沉默片刻,何启瑞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张少爷刚才说,您在北洋师范读书?”

  张幼林点头:“是。”

  “难怪呢,北洋师范是新式学堂,张少爷受的是洋派教育,可我们何家却是个老派人家,一切都要合乎‘礼’,比方说,何家的小姐在出阁之前,绝对不能和男子有何交往,如有必要,也是在父母的监护之下进行,这一点还请张少爷谅解。”

  “哦,您的意思是,如果我想见何小姐,您这个当父亲的必须在一旁看着?”

  “是这样,这是我们何家的规矩。”

  张幼林站起身:“那就算了,虽然我和何小姐之间没有什么秘密,但一想到旁边总有个人看着,我就浑身别扭。”

  何启瑞也站起来:“张少爷不再坐会儿了?如果有什么话告诉二小姐,我可以转达。”

  “没有,没有,”张幼林使劲摇头“何小姐有这么好的家教,恐怕也不用我再告诉她什么了,伯父,您不用告诉她我来过,只当这件事没有发生,晚辈告辞了。”张幼林给何启瑞又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何佳碧一听说张幼林来了,心就了,她在闺房里坐卧不安,一会儿拿起书来看两眼,一会儿又走到窗前向外张望。

  环儿推门进来,何佳碧马上放下书上去:“怎么样了?”

  “张少爷已经走了,老爷也回书房了。”

  “走了?”何佳碧大失所望“环儿,他怎么就走了?他还没见到我嘛。”

  环儿向外瞥了一眼:“谁知道老爷跟他说了些什么,可能又是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为’之类的话。”

  何佳碧的眼泪不由自主地下来:“张少爷最听不得这些,他这一走可能再也不会来了,怎么办呢?环儿,快帮我想个主意!”

  环儿递过手帕:“别急呀小姐,反正老爷也回书房了,我让老王赶快备车,咱们追张少爷去。”

  何佳碧犹豫着:“这…合适吗?张少爷会不会觉得我轻浮…”

  “他要这么想,那可真是不识抬举了,这种人还要他干什么?”

  何佳碧转念一想:“这倒也是,环儿,咱们追张少爷去,我豁出去啦!”

  京城护城河边有不少遛鸟儿的人,从何家出来,张幼林没事干,就在这一带闲逛。一个老人拎着画眉笼子走过来,张幼林盯着笼中的画眉口称赞:“好鸟儿啊!”老人站住:“小伙子,你也懂鸟儿?”

  张幼林笑了:“瞎玩过几天,我说您这画眉好可不是瞎捧您,选画眉应先相其顶,后相其喙,头顶要平,嘴要前尖后壮,讲究是‘头似削竹嘴似钉’,然后再看眉眼,上品画眉讲究‘眉似粉画眼有凌’,您瞧这只画眉,白眉明润,目含水纹,有这种品相的鸟儿,十有八九都是上品。”

  张幼林说得头头是道,老人听罢很是惊讶:“行啊,小伙子,你是行家呀,怎么着,闹只画眉玩玩?”

  “老人家,您这鸟儿是卖的?”

  “嗨!我儿子要去扬州赴任,全家都跟着过去,路上带着鸟儿不方便,我得找个懂鸟儿的才能出手。”

  “那您开个价儿吧。”

  老人思忖片刻:“我这画眉是十两银子买的,就因为你懂鸟儿,转让给你,我只收五两银子。”

  “行,我要了。”张幼林答应着去掏钱,突然,他伸进衣兜的手停住了“老人家,真对不住,我身上没带银子,要不您等会儿,我回去…”

  “不用回去了,我有银子!”何佳碧从张幼林身后闪出来,笑地递上一锭银子。

  “何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张幼林很惊奇。

  何佳碧笑道:“我来买鸟儿啊,没想到碰上一个想买鸟儿又没钱的人,我的银子只好先紧着他用了,环儿,把鸟儿笼接过来。”

  老人把笼子递给环儿,接过银子转身走了,何佳碧默默地注视着张幼林。

  张幼林有些尴尬:“何小姐,其实…我现在已经不养鸟儿了,这鸟儿是给我叔儿买的,对了,你的银子我回去就…”

  “张幼林,除了银子,你就不会说点儿别的?”何佳碧打断了他。

  张幼林恢复了常态,开始嬉皮笑脸:“何小姐,那天在积水潭…真对不起…”

  “那你说说,怎么对不起我了?”何佳碧正儿八经,一脸严肃。

  “主要是…”张幼林眼珠子一转“我的脸把何小姐的手打疼了,真对不起。”

  何佳碧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张幼林,你这是道歉吗?你是在提醒我,是何小姐打了张少爷,该道歉的是何小姐,对不对?”

  张幼林频频点头:“还是何小姐聪明,我脑子笨,怎么琢磨也闹不明白,咱俩到底是谁打了谁?现在事情总算是搞清楚了,原来挨打的是我。好吧,既然何小姐赔了我一只画眉,那我就算接受何小姐的道歉了。”

  “呸!想得美,谁向你道歉了?谁赔你画眉了?那银子是我借你的,以后想着还啊。”

  张幼林摆摆手:“得啦,小丫头片子,别跟我斗嘴了,我警告你啊,以后你要是敢再扇我嘴巴,我可真揍你了,对你这种黄丫头,非得好好管教不可。

  “谁让你气我呢?人家关心你,怕你的伤没好出危险,你呢?一下子把人撅到南墙上,张幼林,你好没良心。”何佳碧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低下了头。

  张幼林换了一种语气:“我说何小姐,你爸那人好像有点儿毛病,你明明在家,他愣不让见,还跟我大讲礼义廉,真招人烦。”

  何佳碧小声说道:“别这么说我爸,他也是为我好嘛…”

  “何小姐,有件事咱们得商量一下,以后我要是找你,还用先到你爸那儿报到吗?”张幼林问得认真,何佳碧的眼睛不觉一亮:“张幼林,你记住,我爸虽说是个守旧之人,可他做不了我的主,我想做什么,谁也挡不住…”

  俩人一边说一边向前漫步,环儿提着鸟儿笼子隔开一丈跟在后面,脸上出了诡秘的笑容。

  杨宪基大难不死,那天黎明,两个结伴云游的僧人路过旧道观,发现他倒在血泊中一息尚存,于是出手相救。年长的那位僧人就是清末、民国时期佛教界公认的禅门龙象、一代宗师虚云老和尚。此生能够和虚云老和尚相遇,既是杨宪基前世的因缘,也是他不幸中的万幸。虚云老和尚是位得道高僧,于咸丰八年在福州鼓山涌泉寺出家,已修行了四十多年,他身怀绝技,法力无边,那是常人不可揣度,也不可想象的,否则,以杨宪基的伤势,断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只见虚云老和尚凝神静坐,深入禅境,运化宇宙华给杨宪基止血、补气,稍事处理过后,未敢耽搁,将他抬到门板上,离开了旧道观。

  伊万询问的农人见杨宪基浑身是血、面如土色以为他死了,僧人是去坟地掩埋,殊不知,虚云老和尚抬着他去了距芳林苑三十里外的清音寺,在那里继续为他疗伤达半年之久,直到杨宪基能够下地活动了,虚云老和尚才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不辞而别。

  当时,杨宪基并不知晓搭救他的乃当今的一位高僧大德,老人终沉默寡言,除了上山砍柴、帮助寺里的僧人烧火做饭外,其余的时间都在诵经、礼佛,夜晚经常是禅坐通宵达旦。老人身无分文,却终生活在禅悦之中,神闲气定、慈悲安详,只要接近他,翻江倒海般的思绪就会平息,被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辽远、深邃的宁静所融化。这样的感受是杨宪基在世俗之中从未领略过的,他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杨宪基伤愈之后没有再回芳林苑,他背起行囊,踏上了寻找救命恩人的漫漫长路。他下定决心,余生要追随这位老僧,去体验荣华富贵之外的生命的另一番境界。

  这一天,已是傍晚时分,杨宪基来到了直隶赵县境内的枫林寺,进了大门,杨宪基双手合十问看门的僧人:“阿弥陀佛,请问这里可以借宿吗?”

  僧人还礼:“阿弥陀佛,施主远道而来吧?一路上辛苦了,请随我来。”

  杨宪基跟着他穿过长长的一排寮房,在寮房的尽头止步,里面竟然是一座幽静的小院,古木参天、水潺潺,三间瓦房坐北朝南,正屋的房檐上高悬着一块匾,上面是道劲的四个朱漆大字:红尘不到。

  “好地方!”杨宪基赞叹着。

  僧人微微一笑:“施主,请您就在这里歇息吧。”说完,转身离去。

  杨宪基进到院子里,四周寂静无声,他正在犹豫该敲哪间屋子的房门,只见一位青年居士从外面走进来,笑地接过杨宪基的行李:“先生,我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杨宪基一愣:“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居士笑了:“师傅说,三之内,必有人来与我为伴。”

  “师傅是谁?”杨宪基更纳闷了。

  “虚云老和尚。”

  “虚云老和尚?”杨宪基是个博闻强记的人,他迅速地回想着,这位高僧的名字如雷贯耳,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疑惑中,居士已经带着他进了东屋晚饭过后,杨宪基找到了虚云老和尚的寮房,只见房门虚掩,里面油灯如豆、半明半暗,老和尚正在蒲团上闭目打坐。

  杨宪基犹豫了片刻,正要离去,里面却传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杨施主,请吧。”

  杨宪基推门而人,大喜,他双膝跪下,双手合十:“感谢师傅的救命之恩!”

  虚云老和尚下坐,扶起杨宪基:“杨施主前缘已定,虽遭劫难,但命不该绝;你远道而来,身体还吃得消吗?”

  “口疼的时候,常尊师命,以念诵佛号对之。”

  虚云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师傅,弟子想请您剃度。”杨宪基投来渴望的目光。

  虚云老和尚笑而未答,转身取出一部经书递给他:“杨施主,佛法不拘形式,关键是明心见、了知本来,若无自悟,就算是出家为僧,佛门的青灯黄卷,却也不能把你度出烦恼尘劳。”

  杨宪基恭恭敬敬地接过经书:“谢谢师傅开示。”

  离开虚云老和尚的寮房,杨宪基漫步在枫林寺内,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宦海沉浮,从朝廷的高官到一介草民,费尽半生心血追逐功名利禄,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这世间已没有什么可以再留恋的,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秋月。他抬起头,仰望着夜空中若隐若现的浮云浅月,往日的情景不觉又浮现在眼前。

  在京城,也是这样一个夜晚,秋月在树影婆娑的小院中弹琴、唱歌:

  雨暗苍江晚未晴,梧桐翻动叶秋声。

  楼头夜半风吹断,月在浮云浅处明…

  歌声、琴声穿越时空,在杨宪基灵魂最隐秘的深处回,绵延不绝,他不悠然神往…

  不知过了多久,天将破晓,寺里的晨钟响起:“当!当…”钟声低沉、浑厚,慑人心弦,杨宪基猛然醒悟,他快步回到房中,挑亮青灯,端坐在桌前,展开了虚云老和尚结缘的经书。这是一部《金刚经》,里面好像夹着什么,杨宪基翻到中间那页,竟然是秋月的那封被血浸过的信!杨宪基顿时惊呆了,旋即泪如雨下…

  天色已然大亮,杨宪基擦干了眼泪,起身打开随身带来的包袱,里面出了一个古旧的木匣。杨宪基抱起木匣,轻轻抚摸若。过了半晌,他放下木匣,振作起精神,回到桌前奋笔疾书。写完,将信笺装进信封,在封面上写道:荣宝斋张幼林先生缄。

  杨宪基把秋月的信又重读了一遍,然后毅然投入炭火盆内,目睹着它在火中燃烧,化为灰烬。

  三天之后,在枫林寺的大雄宝殿内,杨宪基由虚云老和尚为他剃度出家,法号明岸。他余生与青灯古佛为伴,潜心修行,终成一代高僧。

  张幼林刚迈进荣宝斋的大门,张喜儿就上来:“少东家…”

  张幼林眼睛一瞪:“叫我什么呢?说多少次了?怎么就是不长记?”

  “是!大伙计。”张喜儿指着桌子“刚才有人给您送了一封信和一个木匣子。”

  “送信的人呢?”

  “放下东西就走了,他说是受人之托,银子已经有人给了。”

  张幼林奇怪地坐在桌前,拆开了信。

  幼林先生台鉴:

  余命途多蹇,却大难未死。往昔事,恍如昨,余一味追逐功名利禄,海沉浮,不谙因果,不知命运皆前定,悔之晚矣!幸遇虚云大和尚点化,翻然省悟,惊回首,浮生已过半世,方知红尘俗物皆如粪土…余已万缘放下,皈依佛门,忆及与足下曾论“谈笺”足下闻之失传引以为憾,今余将家传“谈笺”赠于足下,聊表芹献,尚祈哂纳。顺祝颐安!

  愚杨宪基鞠启

  张幼林打开木匣,几张传说中的“谈笺”赫然在目,他百感集,向桌上猛击一掌,仰天长叹:“秋月姐,杨大人还活着啊…”庄虎臣闻讯匆匆赶回了铺子,张幼林上去:“师傅,您回来了?”

  庄虎臣劈头就问:“‘谈笺’在哪儿?快领我看看…”

  俩人来到了荣宝斋后院的北屋,装“谈笺”的木匣放在靠东墙的一个花梨木的条案上,庄虎臣快步走上前,用颤抖的双手打开木匣,仔细观赏着“谈笺”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语:“果然是笺之极品,在古人所造的‘玉香’、‘冰翼’两笺之上,真是名不虚传啊!”张幼林笑道:“听说谈仲和少年时曾落拓江湖,从事孙吴兵略,后以战功官至游击将军,因其短小悍,胆力双绝,在军中有‘谈短’的诨号。一介武人能有如此成就,真是难得。”

  庄虎臣坐下:“幼林啊,你听说过‘宣德三绝’吗?”

  张幼林摇头:“师傅,我只听说过明代的‘宣德炉’。”

  “‘宣德炉’是其中之一,还有宣德年间创制的‘宣德笺’和‘宣德瓷’,这三者齐名,被称为‘宣德三绝’。”

  “‘宣德笺’和‘谈笺’有关系吗?”

  “当然有。”庄虎臣放下木匣,侃侃而谈“宣德笺包括金花五笺、磁青笺、羊脑笺、素馨纸等,多供内府御用。其中磁青笺是桑皮纸用靛蓝染成深青色,再经砑光制成,颜色就像青瓷,光如缎玉;羊脑笺是对磁青笺的进一步加工,表面呈黑色缎纹,黑如漆,明如镜,可防虫蛀,在当时就非常名贵。宣德官笺秘法后经谈彝从内府传出,到了谈仲和手里才在仿制的基础上又有了创新,制成了名重一时的‘松江谈笺’。”

  张幼林思忖了片刻,问道:“当年的‘磁青笺’和‘羊脑笺’还有传世吗?”

  庄虎臣叹了口气:“唉,都失传了,和‘谈笺’一样,坊间所见全是赝品,后人只得其名,不得其法,反正也没人见过,吹牛又不上税,于是都称自己手里的是真品,不瞒你说,我见过一位爷更能吹,他愣说自己手里有东汉蔡伦亲手制作的纸品,这不是吹破天了吗?”

  张幼林回忆着:“师傅,当年您和杨大人说起‘谈笺’,我很好奇,曾经问杨大人,我到哪儿能见到‘谈笺’,杨大人说,这需要缘分,若是有缘,你早晚会见到。唉,杨大人是个有心人,他记得我说过的话。”

  “如今在杨大人眼里,这些珍品已经都是红尘俗物了。”庄虎臣叹息着。

  张幼林站起身:“我得赶紧给秋月姐写信,至少要让她知道,杨大人还活着。”

  “杨大人是活着,不过已经遁入空门,你就是告诉秋月又如何呢?”庄虎臣注视着他。

  良久,张幼林沉默无语。

  晌午过后,左爷孤身一人骑着马匆匆赶到了京郊的一片树林里,他警觉地观望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尾随,这才下了马,把马拴在一棵碗口的树上,走向密林深处。

  周围静悄悄的,左爷用手掌拍了三下:“八爷,我来啦,请现身吧!”

  康小八从一棵大树后闪出来:“左爷,我恭候多时了,怎么着,这回只有你一个人?”

  “我还敢带别人来么?你康八爷杀个人就像捻臭虫一样。”左爷讪讪地说道,想起顺子,他到现在还有些心疼。

  “小心点儿没坏处,不然我也活不到今天,刑部的那些官儿做梦都想把我千刀万剐了。”康小八审视着左爷“你约我来是不是有要事?请讲!”

  “八爷,霍震西,他没死!”左爷一字一顿。

  康小八大惑意外:“哦?这倒有意思了,我杀错人啦?怎么着左爷,你的打算是什么?”

  左爷赶紧哈哈:“八爷,您别误会,我可不是来向您讨要银子的,据我所知,霍震西和他手下的人正在全力追杀您,八爷可要小心。”

  “谢左爷提醒,不过,你我之间的账还是要算清,照理说,霍震西没死,那两千两银子我该还给你,可我现在银子不凑手,一时拿不出这么多,请左爷明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八爷既然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左爷往康小八身边凑了凑,低了声音“八爷还得再帮我一个忙,若是办成了,你我的账也就两清了。”

  康小八阴冷地盯着他:“那也得看看是什么事儿,左爷要是让我把皇上的御玺来,我恐怕没这本事!”

  左爷大笑:“您客气了,我早听说您有句名言:‘要劫劫皇纲,要玩玩娘娘’,八爷,有这话吧?”

  “我是这么说过,怎么,连你都听说了?”

  “到底是威震江湖的康八爷,说句话都这么有气魄,兄弟我佩服,佩服!我要办的事儿不大,您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明说吧,我想借八爷的大名儿用用。”

  “打出我的名号,为什么?”康小八颇为警觉。

  左爷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康小八这个名字如今谁不知道?朝廷画影图形捉拿您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您琢磨琢磨,您杀一个人和杀一百个有什么区别?反正让朝廷抓住,结果都一样。可我比不了您,我还得在京城里混,换句话说,在明面儿上,我的手上不能沾血。”

  “明白了,杀人越货的事儿要干,表面上还得装得像个良民,左爷,你行啊!这次你又惦记上什么了?”

  “还不至于去劫皇纲,不过是一幅古画儿而已。”

  “事成之后,怎么分账?”

  “把您欠我的银子也算上,古画儿出手之后,咱们五五分账,八爷,如何呀?”

  康小八思忖了片刻,点点头。接着,他们又商议了一些具体的作案细节,接近傍晚时分,左爷心满意足地告别了康小八,快马加鞭返回了京城。

  转眼之间,得子一家在大火中遇难已经一周年了,那天晚上,张李氏坐在自家院子里,敲着木鱼,闭目默默地为他们念诵佛经。

  张幼林把最后一叠纸钱扔进火里,站起来要回卧室,张李氏听见响动睁开眼睛:“站住,堂屋里等着我。”

  张幼林无可柰何地看了母亲一眼,打着哈欠进了堂屋。

  张李氏诵完经文,她站起身,双手合十默念着:“愿佛祖保佑得子一家早出离轮回苦海,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念罢也进了堂屋。

  张幼林靠在太师椅上一副昏昏睡的样子,张李氏在他对面坐下,神情严肃:“幼林,我问你,找过何小姐了吗?”

  “找过,不就是道歉吗?这事儿我办了。”

  “何小姐怎么说?”

  “何小姐说…”张幼林提起了点精神“她说,张幼林,是我对不起你呀,你怎么向我道歉呀?我说,这不是没办法么,我妈那人不太讲理,她着我来,我有什么办法?”

  “你少跟我胡扯,我告诉你,这闺女我看上了。”

  “您看上了…”张幼林想了想“那就认她当干闺女吧,我没什么意见。”

  “我让你发表意见了吗?这事儿你就别心了,我打算让何小姐当我的儿媳妇。”

  张李氏的口气不容置疑。

  张幼林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什么,我别心了?是谁娶媳妇啊?您也不问问,何小姐同意吗?我同意吗?”

  “我是你妈,你的终身大事由我做主,这是老规矩,懂吗?”

  张幼林哭丧着脸:“哎哟,苦命的张幼林啊…”张李氏没容儿子往下说就数落上了:“人家何小姐是心疼你才腿儿看,你可倒好,张嘴就‘男女授受不亲’,一下子就把人家撅到南墙上,你把人家从河里抱上来,就不‘男女授受不亲’啦?”

  “那不是救命吗?”张幼林辩解着。

  “何小姐说了,她的身子都被你抱过了,这辈子非你不嫁,你呀,就看着办吧。”

  张幼林大吃一惊:“啊?这不是讹上我了吗?妈,我还没想好呢,您着什么急呀?”

  “多好的姑娘,能看上你,算你的造化,你还倒摆起谱儿来了,东挑西拣的?”张李氏站起身“幼林,今儿个我算是正式告诉你,我已经托你叔儿请媒人提亲了,到时候选个良辰吉,给你跟何小姐成亲!”

  张幼林这时已困意顿消,他跌坐在太师椅上,可怜兮兮地望着母亲:“妈,您就这么把我给打发啦?”

  张李氏没理他这茬儿,转身径直离开了堂屋。
上一章   荣宝斋(百年往事)   下一章 ( → )
如果您喜欢免费阅读荣宝斋(百年往事),请将荣宝斋(百年往事)最新章节加入收藏,阿苏小说网将在第一时间更新小说荣宝斋(百年往事),发现没及时更新,请告知,谢谢!都梁所写的《荣宝斋(百年往事)》为转载作品,荣宝斋(百年往事)最新章节由网友发布。